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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有一只闲置多年的双人布艺沙发,不仅占地方,还有碍观瞻,跟媳妇一商议,决定把它处理了。 我先是在两个二手物品转让群里发布了无偿转让的消息,可连续几天没有人理会。既然没人愿意要,那就干脆自己把它扔掉吧!清明假期第一天晚上,我把儿子从游戏里拽出来,想两个人合力把沙发搬出去。可看起来很简单的事儿,做起来却并不容易。首先就是“出门难”。虽然只是双人沙发,但尺寸并不小,且用料十足,非常沉重。出卧室门的时候就磕磕绊绊,出家门的时候,因为有防盗门阻碍,更加困难。不得已,我用榔头敲掉了一个沙发腿,这才顺利出门。 出了家门,还要下四层楼梯。既然没人要,我跟儿子就一不做二不休,让沙发靠背着地,像滑滑梯一样一路滑下去。媳妇负责拿着一个沙发靠垫断后。儿子嫌我动作慢,干脆不让我插手,自己一个人拽着沙发“咕咚咕咚”拖下了楼。到了楼下,正好垃圾桶旁边,有三楼一家住户装修留下的建筑垃圾,我们就把沙发放到这里。儿子转身回家继续玩他的游戏,我和媳妇则去遛弯,顺便想买点菜回来。说实话,这么大家伙扔在这,多少有点惴惴不安。 当我们逛了不到一个小时回来的时候,那只沙发边上的两个人吸引了我们的注意。这两个人像是夫妻。男人骑坐在一辆电动车上;身材高挑,装束整洁、戴着口罩的女人站在沙发前,打着手电筒在仔细查看,还跟男人窃窃私语着什么。我有点担心,难道物业或者社区的人这么快就发现了?因为我那时正好来了一个电话,只好边接电话便在旁边观察。媳妇却走上前去问他们是干什么的。那对夫妻说,觉得这个沙发不错,想给搬走,可是垫子不够,还缺了一个腿。媳妇一下来了精神,说:“沙发垫子有,在家呢,刚才一次拿不下来。你要是要的话,跟我上楼拿。沙发腿也在家,一并你们给拿走。” 那男人和女人商量了一下,就让女人跟着我们上了五楼。我把剩下的三个垫子连同掉在地上的沙发腿都递给女人,她连声道谢后下了楼。 家里总算又安静下来。我凑到窗户边往下看,隐隐约约看到那对夫妻不知从哪弄来一辆三轮车,将那只沙发拉走了。男人和女人来的时机之巧,总让人觉得有点不同寻常。我这边发信息好几天没人搭理,可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搬下去不到一个小时,就有人来拿,这力气费的多少有点憋屈。他俩应该不在这附近住,巧得让人觉得他们似乎知道我要扔沙发,专门蹲守在这附近似的。可是,我发信息又没有透露详细地址和姓名,他们也不 可能“跟踪”到我呀! 可这个时候,又有个念头浮上心头:“这个男的,现在想想怎么有点面熟呢?”“他是谁呢?就连说话声音也有些熟悉。” 媳妇见我若有所思,问我怎么了? 我忽然恍然大悟:“他,不就是黄联吗?” 刚才为什么那男人不自己上来拿靠垫,而是让女人来拿,是不是也觉得我面熟,怕到楼上后灯光明亮认出他来? 媳妇吃惊看着我说:“怎么?那个男的你认识?黄联是谁?” 我说:“黄联,就是跟安鑫一个公司的中层,业务骨干。好多年前有一次和安鑫应酬时认识的。” “安鑫?就是以前咱们的邻居?他们单位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那个时候,感觉他们都意气风发,说起自己的公司来,很是自豪。我也不相信,他怎么会落到捡别人旧沙发?难道现在公司形势坏到这个地步?” 安鑫公司曾经也是垄断企业,风光无限,令人羡慕。可这几年时过境迁,每况愈下。但落魄成这样,还是让人难以相信。 “或许是黄联他自己的原因,并不是公司真的不行了。”媳妇说。 也许吧! 天太晚了,我决定第二天联系一下安鑫。 就这样,又一个夜幕降临,一个烧烤摊,一扎啤酒,一桶饮料,一捧烤串,安鑫向我倒出了苦水。 安鑫以前跟我同住一个小区。他有一个智力有点残缺且无业的哥哥,母亲很早就得了癌症,一直在与病魔搏斗。好在他家有个门面房,每个月能收个两三千元的房租,母亲也有点退休工资。小区里,经常能看到他哥哥用轮椅推着他孱弱的母亲在遛弯。这几年,能看出他哥哥身体也大不如前,尤其是腿脚,推起轮椅来一瘸一拐的。安鑫说:“公司已经连续多年不能正常发工资了。今年新换了领导,新官上任,承诺保证每个月能发工资。但像他这样的岗位,不仅全年无休,如果因事因病请假,则每天要扣几十块钱,给顶替他完成工作的人。就这样,每个月到手还不到3000块。” 我说:“既然这样,就没有考虑过离职再找点别的什么工作吗?” “离职?说的轻巧。” 安鑫用牙齿狠狠地撸下一根铁签子上的羊肉,说:“我今年都50多岁了,你也知道,我老婆身体也不好,我结婚晚,孩子还在上初中,有的是要用钱的地方。” 安鑫咽下一口啤酒,接着说:“我呢,除了现在的工作,又没有别的技能,离退休还有五六年,不安心现状,不苦熬,又什么办法呢?只能坚持呀!” 安鑫以前会经常回来看望一下母亲。可最近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了,我还一度以为他受不了公司的“压榨”而离职了,没想到他竟然还在坚持。 我想起了黄联,就问他:“那黄联还在你公司吗?他现在怎样了?” 安鑫有点惊诧:“黄联?你怎么想起问他?你见过他?”还没等我回答,他就低下头,一手抓着酒杯,一手敲着桌子继续说:“他也还在公司里,只是日子过得也不好。公司风光的时候他跟他老婆认识结婚的,老婆以前厂子也不错,她还是个很受领导器重的骨干。只可惜戴了三年的口罩,厂子撑不住倒闭了。黄联这几年也不知得了什么病,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不过他这老婆真不错,跟他不离不弃。黄联白天上班,晚上跟他老婆一起搞一些奇奇怪怪的副业。听说最近在搞什么旧家具回收。” 我释然了。是呀,那只两人沙发,虽然外表陈旧,但实木制成的骨架依然坚固。只要骨架完好,这个沙发就不会散。假以时日稍加修缮,也许就能焕然一新。其实,家庭,不也一样吗? 安鑫显然醉了。看着醉眼朦胧的安鑫,我竟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慰他。我结了帐,开车把安鑫送到了家。 坐在车里,我却久久不愿离去。望着万家灯火,看着身边老老小小、闲庭信步、谈笑风生的过客,这又分明是一座祥和、安逸又充满生机和活力的城市。 记得有人说过:时代的一颗尘埃,落到每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 最近一直在读秦汉史。秦国从任人欺负的西陲小国,通过商鞅变法,历经了135年而统一了六国。这一百多年里,无论君主怎样更替,无论内外部环境怎么变化,他们始终坚持了商鞅订立的改革法案,始终向一个目标前进,才最终统一了天下。我时常在想,秦国统一天下的这100多年里,有多少人被变革抛弃,又有多少人享受到变革的红利呢? 我们身处变革的时代,也只有被这滚滚洪流裹挟着前进,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不翻覆、不沉没。相信很快有一天会百川归海、风平浪静,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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