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大半辈子,我一直认为炒股是这个世界最、最、最难的事,对我来说,若想在股市实现长期稳定盈利,堪比登天。 这就好比,我在街头碰到一个心仪的美女,我立刻跑过去对美女说:“你好美女,如果你觉得我长得帅,咱俩明天就领证。” 如果美女真的与我去领证,就表示我在股市能赚钱,如否,则代表我亏钱。朋友们说,这种盈利的概率有多大呢? 很不幸的是,在2007年,我曾觉得我帅得不行,能吸引天下佳丽到我身边。那年,我一脚踏入了股市。 老股民都清楚,那年A股曾涨到6000多点,所有股民在那几个月每日心情澎湃,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能赢下整个地球。是的,那时我也是这样想的。 每天看着电脑里的K线红绿交替、上下翻飞,心情也随着一起跌宕起伏。当盈利的时候,自己恨不得把房子押上去,而亏钱时,自己便把门一关,电话不接,敲门不开,一个人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空气能看两个小时。 随后的股市情况大家都非常清楚,A股从6000多点一路下跌,一年内浇灭了多少股民的梦想,其中也包括我。 我记得很清楚,在2008年夏季的一天,那天洛阳非常炎热,室外温度超过35度,下午15点股市收盘我终于亏完最后的融资资金。彼时,我突然感到自己浑身发冷,以至于冷得直打哆嗦。 后来我在网上查了一下,网上说这是正常现象,当人在极度绝望时,身体会释放一种元素,此刻你想什么,你的身体就会给你什么。 就在那天,我第一次有自我了结的想法。因为我失去了多年奋斗的积蓄,失去了房子,失去了身边除父母以外所有人的信任。 从此,我从一个阳光开朗的有志青年变为终日想结束生命的赌鬼。 我躺在家里两个月没出门,每天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满脑子就是股市的红绿两种颜色,迷迷糊糊看到千股跌停,睡眼朦胧梦到大盘涨停,梦到有人抢我的房子,梦到有人拿刀上门要债,还有自己横尸在洛阳的中州路街头。
在那时,关注有关抑郁症的文章成为我唯一的兴趣,我想彼时的我与洛阳第五人民医院里的病人们的状态有过之无不及。
抑郁症的极端就是选择怎么个死法能快速离开且不太疼,而我当时就是这样的心态。可我舍不得挚爱自己的至亲们,我如果走了,他们怎么办?
在这些纠结想法不断的轮回中,我的精神几近崩溃。除了父母每日端饭进屋,我不想见任何人,窗帘被我拉到几乎看不到外面任何光亮,很轻微的敲门声在我耳边如同地震。
有人说自闭症是活在星星上的人,而那时的我,仿佛整个地球只有我一个人,比“别里科夫”还别里科夫。
一月后,在至亲的不断开导中,我学会了自己去卧室外的厕所,学会了刮胡子,还有家人送进来的一台笔记本电脑。
我清楚家人们的意图,他们想让我慢慢去接触社会,即使我不愿多说一句话。
家人申请了宽带后,笔记本电脑是我与卧室外世界唯一联络的独木桥,而黑桔色的小企鹅则让我重新回到世界上还有其他人存在的场景。这时,燕子出现了.......
燕子比我年长3岁,是河北承德人。很奇怪的是,从来不主动加好友的燕子,那天却鬼使神差的加了我。
燕子说,她是看到我要对世界说再见的ID留言才加的我,因为那时她刚离婚,独自带着女儿生活,深爱老公几年中无情的背叛对于她如同凌迟,每天她一想起就会钻心的疼,疼的睡不着,吃不下,若不是为了女儿,她也准备离开这个伤心的世界。
我们开始聊天的内容是如何无痛的离开,一个是投资失败的赌徒,一个是被情所伤的女人,两个对未来绝望的人虽然称不上同命相连,但每天的晴朗天空在我们眼里却灰色黯然,毫无一点留恋。
我俩那时的状态像极了去年从张家界大山上纵身一跃的四个人。
后来我们觉得打字不快,就发展到语音。语音是网友之间进一步的接触,这几个月我第一次听到亲人以外的声音。
燕子的普通话特别标准,据她说,当年全国定格普通话的标准就来自承德。她的声音很悦耳,说起话来节奏很慢,音阶不高,与她聊天真能起到一种抚慰心灵的作用。
燕子听说我喜欢写歌唱歌,每天她就让我用耳机的话筒为她唱歌。
她特别喜欢听张学友的歌,我开始为桔子而学歌,有时一天能为燕子唱四五首。每次唱完,燕子都会隔着屏幕给我一个吻,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我会感到少许开心。
期间,我单独一人在卧室的歌声以至于让母亲怀疑我的病情加重,让老人十分担心。
有人说,在一个地方失败出不来的时候,就找另一个感兴趣的事情转移注意力,而燕子的出现,便逐渐让我转移了专注目标。
而燕子在我的歌声中,也发现这个世界的平行面还有另一个可以依靠的灵魂。
那一段时间,我和燕子在网络上相依为命。
随着两人的深入了解,我们每日开始如亲人般的一天几问候。 吃饭了没?中午吃了啥?睡了没?吹空调别吹住了头。这些亲人般的俚语是我俩每日必修的话题,我们聊天不再做作,有什么就说什么,从工作聊到家庭,从肌肤之亲聊到柴米油盐。 我们终于成为彼此的精神支柱。燕子的存在已成为我撑下去的一条重要理由。 而我对于她,或许也是的。
就这样与燕子相隔时空通过网络连线抱团取暖度过了三个月,我开始慢慢原谅自己,原谅自己过去的一切错误。
母亲曾对我说,那段日子,你惩罚自己,就等同于惩罚你身边所有关切你的亲人。而燕子也在与我相处的过程中找回迷失的自我,把活下来的希望逐渐寄托在女儿身上。
我和燕子终于一起十指相扣的走出那段相互最痛不欲生的日子。
一年后,我走出了家门开始努力工作来弥补曾对家人造成的伤害,燕子则在一年后带着女儿远嫁澳大利亚开始她新的生活。
那些年大家都很忙碌,我有两年没上企鹅,后来也不知何故,当要上企鹅的时候,系统总是提示登录密码不对,再后来就登不上去了。
时间荏苒,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燕子在我的脑海里渐渐模糊,有时虽听起张学友的歌会想起她,但那只是几秒钟的闪现,直到这几年我才接受我与燕子已彼此相忘于江湖的事实。
2022年9月2日晚,我让儿子帮我找回了企鹅登录密码想查些以前的内容,登录后,我赫然发现燕子每年春节都会给我留言,她每年都在祝我生活幸福,即使我因密码丢失,十几年中一条也没回过。 燕子始终没有忘记我。 当看到这些祝福后,那天我努力平静了心情,遍跑到楼下拨通了她留下的电话号码,当对方"喂“的一声响起后,那一刻我的眼睛仿佛被风吹进了沙子,咸咸的东西立刻顺着脸颊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那晚,我和燕子聊了半个小时。她的声音依然美丽,还是那个曾经扶我走出阴霾的声音,她没变,我也一样。
我们说好的,等燕子把外孙带到上学,她就回国来洛阳看我,来圆她十几年未实现的一个梦想。
我不敢想象我和燕子在未来见面的画面,但我想我必然会流泪,我会紧紧握住她的手,当面对她说一声谢谢,感谢燕子。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他日已是秋
两人曾经同林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谨以此文献给那些在股市里带着满身伤痕走出来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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