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那口子是网购狂魔,过了个天猫年货节。好家伙,我一回家拉开门,纸箱子没把我给淹没,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吃完饭,我看着这一大堆的纸箱子,我想着拿几个下去扔掉,正好看看月亮,今晚的月亮虽然不是蓝月亮,也不是红月亮,依然明亮发光,高挂在云天,让人想伸手去拥抱。
也懒得去认真收拾,就一把抱了七八个大大小小的箱子,坐电梯下去了。垃圾箱刚被清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没把箱子扔进垃圾箱,而是直接堆到了一边儿。站到旁边,对着月亮抽烟。月亮真好,又圆、又大,又白、又亮。今晚夜色也好,天空飘着几丝碎云,虽然有些小冷,但我把羽绒服帽子拉起来,也不觉得多么浸人。
突然,垃圾箱那里有什么异动,我一转头,看到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几,正刨着我那堆纸箱子;不,准确地说,现在这堆纸箱子一不属于我,二只是垃圾而已。
这老几,把纸箱子里的塑料泡沫,还有我随手扔进去的果皮等捡出来,扔进旁边的垃圾箱,把箱子一个个地压平,做成薄薄的一摞,抱着走了。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看到他一身黑衣服,背驼了,还有些蹒跚,但嘴角分明挂着一丝笑意。 只是一摞废纸板啊!
我心里算了起来,最近纸箱子又降价了,如果按五毛一斤,我那堆纸箱子,也不过三五斤吧,算下来,他也就是能赚两块钱,就两块钱,我抽的烟是一块钱一根,也就值两根烟而已。 这老几一身黑衣,又消失在黑夜里。
我有些惆怅,我不知道他是否是底层人士,老一辈都生活简朴,容不得餐桌上掉一粒米,瓶瓶罐罐,碎纸烂箱子在他们眼里都是宝贝。我的父母也不例外,或许一个两个纸箱子会扔掉,若是攒了一堆,那也是绝对要卖掉的。不只要卖掉,而且还要和收垃圾的讨价还价,五分五分地讲价,还要先放在自家称上过称,防止这收废纸的做手脚。
人虽无高低之分,却有贫富之别。这是我早就懂的道理,贫苦的人,本也是社会一种再正常不过的情景;触景生情,却不免心里边感同身受,我有住处,有工资,过年有肉吃,这辈子估计也不会沦落到去捡垃圾为生。但看到这老几为了几个纸箱子弯腰,却还是心里边十分伤感,我想,这根源就在于一种对同类的悲悯吧。或许,我心里真正想的是,如果有一天,我也要靠捡垃圾为生,那么能让我快乐的,大概就是有垃圾可以捡。
杜甫的一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道出了无数文人墨客虽然自己冻饿,却还要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心境。读书、读书,书读多了,成了所谓“读书人”,竟莫名其妙地要为不相干的人伤感,却也是奇怪了。
为什么?是书中太多离合悲欢,让人变得心思敏感吗?还是果真多了一份所谓社会责任感?我也曾经豪情万丈,对“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奉若神明,后来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终归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再说大一点,不过是为了自己家庭,自己朋友、亲人能生活得好一点;再说大一点,不过是为了自己认识的人能从自己这儿得到些益处,或者交换些利益,或者收获些感激;也绝不会是为了这毫不相干的人。我是我,他是他,有什么关系呢?
人越成长,就越是心硬吗?昨天的月亮,我很感兴趣,毕竟活了这么久,这样的天文奇观还着实没见过,在楼底下冻了二十多分钟,看月亮变红,这体验也很奇特。我让父母出去看,父母懒洋洋地说:“看风筝呢!天狗吃月亮啊,吃呗!吃完还得吐出来。”
是啊,天狗吃月亮,听起来很浪漫;吃完还得吐出来,听起来又很滑稽。从吃到吐,历时两个小时,寒风中冻出了感冒,还得花钱买药,实在是划不来的买卖,父母才不会去看呢!
可天狗吃不吃月亮,和穷人捡不捡垃圾,这是两码事;前者可以不关心,后者能够不关心吗?谁该关心呢?政府固然是该关心的,这是政府的责任和义务。可是除了政府,普通的人民,作为人的同类该不该关心呢?如果关心了,又大声疾呼了,伸手援助了,会不会被人说是公知和作秀呢?
公知,一个帽子;公共知识分子,这个词怎么看都像是中性词,甚至还有点褒义,但是现在要是谁敢自称所谓公知,那就成了全网的笑话了。可是,我想不明白的是,如果条分缕析,暴露了自己读书稍微有点多的事实,而且还是为公共利益请命,这前者说明自己是知识分子,后者说明自己是为公共事项劳心,这不正好就是公知的特点吗?想一想不禁有点害怕,甚至在寒风中打了个冷战。
目前,公知,已然是过街老鼠一般了。
那就抛去所谓公知,抛去所谓老几,就独赏这一轮圆月吧。我喜欢月亮,喜欢得不要不要的。这大概是因为我小时候,总是要走山路,早上五点起床,走三公里去学校,晚上八点钟放学,又要走山路回家。山路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偶然有车经过,要跑起来,这样才能在车灯的照耀下,多一点安全的感觉。可是有了月亮就不一样了,一个月,其实是有二十几天,月亮都会给你照明的。要么是晚上,要么是凌晨。中旬的那几天,下午六七点月亮升起来,一直照耀到早上七八点,再黑的山路我都不怕。
月亮,驱逐了黑夜,让那些得不到关怀的黑夜的弃儿,能得到安全感。太阳,普照万物,夏天甚至会灼伤皮肤,晃得人睁不开眼。可月亮不一样,月亮永远是温柔的、光明的,和月亮对视,愤怒的人会冷静、胆怯的人会勇敢、浅薄的人会思考、狂妄的人会反思,你用眼光迎着月亮出升,再目送她消失,她也温柔地看着你,仿佛和你说了一夜的话。
太阳永远都在,那是万物生命的力量,月亮阴晴不定,甚至有时候会消失,那时候黑夜彻底黑暗;但不用担心,猩红的月牙儿,会再次挂在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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