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本文部分内容有血腥描述,有可能引起不适,请慎重阅读。
上世纪八十至九十年代,我在河南柴油机厂子弟中学读书,毕业后又进“河柴”工作。这期间,我一直随父母住在谷水秦岭路(俗称“坦克路”)。紧挨着秦岭路的东边,是两条铁路线。这两条铁路线,担负着河南柴油机厂、耐火厂、拖拉机厂、矿山厂(现在叫中信重机)等国营大厂货物和废弃物运输工作。当时,这两条铁路线的运输任务还是很繁忙的。每当有火车通过中州路的时候,就会有工作人员拉响警铃,放下栏杆(后来改为电动阻挡车)。不论你有再急的事儿,这个时候中州路断行,也只好在隔离栏两边耐心等待。 由于开行的火车中有专门运输废弃物的,且火车在通过中州路以及往南爬南山的时候都会减速,这就催生了一支专门扒火车捡拾废旧钢铁然后转卖的队伍。这支队伍有男有女,年龄不等,甚至还有不上学的孩子。这些人的标准装束是简单利索,腰里系着一根麻绳,一支短小的锄头和一条麻袋别在后腰上,小锄头用来在像小山一样的垃圾堆里刨出值钱的铁块,麻袋则用来装这些“宝贝”。由于时间有限,不仅要迅速登上列车,还必须在火车进场之前跳下来,所以他们无不身手矫捷,最拿手的就是能飞驰的两节车厢中跳跃。所以,我们都称这支特殊的队伍为“铁道游击队”。每次下学或者下班被阻挡在路上,就能看到他们的“表演”,经常心惊肉跳。他们就像一群附在骨头上的蚂蚁,不啃下一块肉来决不罢休。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因不慎掉下火车被压断胳膊轧断腿的事儿时有发生,我就曾亲眼见过两次。一次被轧断了一条腿,一次被轧断了两条腿。 那天下学回家,忽见铁路边围了一群人,就知道八成是又出事故了,遂好奇地想钻进人群看个究竟。在人群外围,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进去一看,果然,是一个中年男子躺在一辆三轮车上呻吟,一条腿从小腿以下断了,露着白森森的胫骨,断下来的那条腿,就随意地仍在三轮车的角落。据围观的大人说,铁路上的人找了一辆三轮车,把他和断腿抬到三轮车上就不管了(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他们是咎由自取,铁路是不会管他们的)。印象深刻的是,这个男的好像并不怎么疼,还一边呻吟一边跟旁边的人说话。回家后,我爸竟然让我剁肉馅,我剁着剁着就忍不住吐了。数年后,我在铁路边有看见了这个男子。他坐在一辆轮椅上,看着从他面前飞驰而过的列车,听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似有所思—— 还有一次,也是下学路上,我亲眼看到一个小孩子从火车上跌下来,被齐刷刷轧断了双腿,也是血呼啦喳的样子,也是白森森的腿骨——那个孩子凄厉地喊“妈呀、妈呀!”我听见身边厂里的一个老工人却淡定地说:“这将来怎么娶媳妇呀!”—— 我最后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故,却是最惨烈的事故。时间大概是98年6月份以后,我已经从河柴出来到了新单位。那天听说火车又轧死了人,还是一个女人。我路过事故现场的时候,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人早已被拉走,但是还在地上看到半片耳朵。看热闹的人说,这个女的捡完了废品从火车上跳下来,但是选择的地方不对,那段地方是一个不太深的沟,铁轨两边是护坡。她跳下来的时候,正好掉在护坡上,又被反弹回来—— 当然,也有出了事获得赔偿的。父亲退休后,应一个厂家的聘请,在铁路边一个门面房开了一家橡胶制品商店。我们家店的隔壁,是一家副食品批发店。店主人的儿子,那个时候大约还不到20岁的样子,挺帅的小伙子,却只有一条胳膊一条腿儿。据说是小时候奶奶带着在铁路边玩被火车轧的。但因为不是扒火车的,所以得到了赔偿。他们家人,就利用赔偿款为本钱,开了这家店。生意倒也挺红火,经常见他父亲(也是个残疾人,一只手缺了几根手指头)骑个摩托车风风火火跑来跑去进货送货。这小伙子就在店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他拄着拐蹦来蹦去,充满着活力。他就凭着这根拐登上了华山,洛阳晚报还刊登过他登山事迹和照片。后来,他们家店里来了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帮工,那姑娘的个头比小伙子还高,是从郊县一个贫困山沟里出来的,帮着帮着工,她就成了小伙子的媳妇。 我家和他们家的店,租的是谷东大队第十八建筑队的房子,看看名字就知道,一个小小的谷东村,有多少个建筑队?随着改革开放步伐的加快,老百姓致富的路子越来越多,日子越过越好了。所以,爬火车捡废品的人越来越少,后来就再也见不到了。现在的谷东和谷西村,农民大概都没地了吧,都过上跟市民差不多的日子了吧?随着时光的推移,不知是大厂的日子每况愈下,还是采用了别的运输方式,在这条铁路线上奔跑的火车越来越少,后来逐渐绝迹,两条铁路线变成了一条,仅剩的这一条,也已经荒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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