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啊，爸爸

又到周六，中午一下班，便习惯性想着再去就近的水果市场采买，好在下午下班后第一时间赶回去。
走到半道，黯然返回——世界依旧，而我，却在半个月前失去了父亲。
手机蓝牙连上，听汪峰的《爸爸》，又一次泪眼婆娑。
半个月，再没有谁需要我打起精神熬夜，搂着抱着哄着安慰着。
那天带儿子去父亲爱吃的店里吃饭，一点菜就是满脸眼泪，我记得你爱吃的清蒸鲽鱼，我记得你喜欢的红糖锅盔，我想起你说李鸿章豆腐的独特。
然而，父亲却渐行渐远，我再也没有机会对你半点的好，永远、彻底、再无。
又是滂沱的眼泪。

车里，驾驶位后座地面上，放着父亲十多年前从山里亲手带给我的磨刀石。
枕下，是那件洗的柔软、叠的板正、本白的背心，父亲生前常穿的一件。

你留下的这些，我是有多么珍视——再不舍得在磨刀石上磨任何，怕你的踪迹越来越淡；更不舍得将背心展开，怕你的气息越散越远。

跟妹妹说起，原来，她也和我一样，会每个夜里突然起身，习惯性的想着跟陪你的人换班，继续陪你，然而总是走到你的床前才看到人去床空时撕心裂肺的不能接受；原来，她也是和我一样的，在手机里无数次看你最后日子的消瘦、疲惫，和对我们的依赖不舍。

你总是在病床上伸出手，直到我们握着才会安心；你总是双手搂着我的胳膊或臂膀，在我要起身做什么时说，你别走。
你是我高大威猛的父亲啊，你曾经多么俊朗强大雷厉风行。

一段段看着和你在一起的视频，一次次的不敢相信，到底记忆中的钢铁般百毒不侵的人是你，还是这个羸弱到连呻吟都让人禁不住万般怜爱的你是你。

不敢去回想你离开的那个清晨，眼见你满脸一次次的沁出汗水，摸着你手脚渐凉，愚蠢的我仍旧从未想那便是你最后的几小时。
一盆盆温水换着，一次次用毛巾擦拭你的汗水，也一次次的徒劳着，按摩你的手脚，用自己的双手捂着，以为还可以暖过来。
我记得喂你糖盐水时，轻唤的每一声爸，你都应着，哪怕你已经虚弱到毫无力气，连呻吟都极其微弱。
我还傻乎乎轻轻用勺子刮了香蕉泥喂着你，我说，爸你要听话，多吃一口便会多一点力气。
眼泪，已经滴在了桌上，键盘里。

如果当时我知道你已走到生命尽头，我必是放下这些，紧紧紧紧的楼抱你，不让你独自面对离开人世的恐惧，我会搂着你贴着你，跟你说，爸爸你不过就是像之前那样，比我早到三十一年，在你三十一岁时，你还会重新等到我，我们仍旧会像现在这样在一起。
如果我当时知道你已经走到生命尽头，我便会及时叫醒陪你到凌晨四点才去里屋和衣躺下的我的兄妹们，我不会不忍叫醒，我以为我可以一个人再陪你到他们醒来跟我换班。

隔壁的孙辈，里屋的子女，他们听到我凄惨的一声爸之后，面对的，便是已经再无声息的你。

爸，你知道吗，每天的回忆里都是你。
哪怕，连回忆都是自私的。
我想起初中住校时，你给我送吃的，雪下的那么大，后来听妈说，你从学校回去后，脚和雨鞋冻在了一起，用温水暖了好半天，才能脱掉；
我想起结婚时，你扭转身的落寞；我想起生儿子前被阵痛折磨的满身汗却不言语时，你搂着我肩膀眼里的泪花，你说，我闺女和我一样坚强，好样的；
我想起那些年你亲眼目睹我在婚姻里所受委屈时不做声的离开，妈妈给我打电话说，你爸到底在你家怎么了，回来后一个人关在卧室，蒙着被子不理我，掀开被子只看到他一脸的眼泪，要知道，你爷爷奶奶去世你爸都不曾这么哭过；
我想起哪怕只是偶尔的一阵咳嗽，你便会第一时间下楼，药店里买回感冒冲剂，热腾腾一碗药端过来逼着我喝；
我想起无论忙到几点进门，你总是会起身迎上来，怕我责怪你，还假装就是去卫生间而已，然后再一连声的问，吃饭了吗，要不要给你弄点吃的；
我想起每一个节假日，你提前买回来的孙辈们爱吃的，你记得谁喜欢大胡子牛肉、谁偏爱王婆鸡翅、谁要那家私房烘焙的红糖萨其马。

爸，你知道吗，每天都为自己的麻木不仁懊悔。
那年你开始咳嗽时，我的忽略，每天都自责。
我有多少机会，可以对你更好一些的。
我那么喜欢顶撞你。
我无数次的忽视你对我的依赖，对我陪伴你的渴望，忙着去谈恋爱，过自己的日子，哪怕结局仓皇。
原本可以带走你和妈妈走更多的城市看更多的风景的。
原本可以陪你和妈妈吃更多的好吃的，聊更多有趣的。

不能原谅对你的忽略，以及慢待。
收拾着衣柜里你的衣服，哪一件不是洗的发白。
那些我们姐妹买给你的衣服，甚至商标都没有拆去，我们只记得买，却从未想着去关心你是不是喜欢有没有穿。
除了生病，我们竟极少给你洗过衣服，一切基本都是你自己料理。
你在意我，视若珍宝；我忽略你，视而不见。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不贪婪，只想回到两年前，从你生病伊始，换一种更好的方式对你。
哪怕只是回到你临走前的一周。
你叮嘱是要在老家的院子里故去的。
那个深夜，我们兄妹和妈妈一起陪你回老家，一路颠簸，救护车里，我们半蹲半跪的护着你，爸爸，谁也不曾想，最后一次回你亲手修建的老家，会是如此的凄惨。
那一周，也许是你这一生最知足的日子，哪怕病痛折磨——你这一群整天借口工作忙碌忽略你的子女，终于都放下工作，全天候陪你了。
你亲手栽下的树，树荫浓密，小院里清凉舒服，我们每天在院子里铺一张小床，抬你出来，有人洗菜有人生火，用老家清凉的泉水做饭，用最古老的地火烧锅，而我，仍是喜欢帮你擦洗，端一盆热水，无需像在病房里那样万般顾忌，淋漓的帮你冲洗，泡脚，把你的每一个指甲和趾甲都修的整齐；我仍是帮你把脸上的黑头都清的干干净净，给你掏耳朵，看你依旧害怕的皱着眉头却又分明十分享受；帮你按摩浮肿的双脚，给你剃胡子理发。
爸爸，你也记得这些最后时光么？
那天在小院里挖了马齿苋，配着土鸡蛋做了金黄翠绿的小煎饼，妹妹说，给爸爸吃个煎饼吧。
拿着煎饼我突然难过——最后的这段时光，各种饭菜都被打成糊糊，哪里还有什么饺子馄饨卤面的区别。
我说，爸爸，咱们试试把假牙戴上吧，我知道最近你瘦的厉害，牙床萎缩，戴上可以会松动会疼，你配合着试试好不好？咱不用破壁机吃糊糊了好不好？
那一顿，你神气的又戴上假牙，吃了将近一个煎饼，我们笑着，爸爸回到老家，状态真好。
人多时欣喜，独处时心悸——我知道一个词，回光返照。我又鄙视自己这么想，像是在诅咒自己的爸爸。
我用手最后一次帮你排便，我跟妈妈说，看我爸这下清爽舒坦，又可以吃很多好吃的不用担心不消化了。
我帮你洗的最后一次澡，妹妹说，咱爸就喜欢干净，就算再没劲儿，每天听见洗澡就各种配合。
我一针一线的给你缝了最后的被褥，强忍着难过，我不让自己的眼泪和悲痛，陪你上路。
我帮你穿了最后的衣服，一层层小心翼翼一丝不苟，我知道你喜欢整齐。
每次触碰你的手，我都会被那个冰凉打击到绝望——毛巾的热冷，其实爸爸你早已再无感觉了。
我在你枕边，放进去早些年买给你的pad,里面有你爱听的各种唱段，你最爱的，应该是程七奶奶的那个|“阿嚏“，每次都会忍不住笑，哪怕最后一次陪你在病床上听。
我在你身边，放进去一条芙蓉王一个火机，逼着你几年前戒了烟，以后的日子，再无这些顾忌。
我想把所有都放进去给你啊，可是爸爸，我明知道这些都是徒劳，都只不过是让自己心理平衡而已。

一次次的，贴着你的脸，妄想再感受奇迹，妄想你会突然说，别抱着我了，像什么样子，像你没生病的那些年那样，明明万般疼爱却故作冷淡。
一次次的，抱着你的照片，哭到不能自已。
妹妹说，爸，我不想要他们说的你解脱了再无痛苦、我们解脱了再无辛苦，你再给我们机会多陪陪你。

每次给你喂饭，都是一个人抱起你，另一个人慌忙在你身后或者搂你入怀或者用脊背撑起你，记得哥哥最后一次抱你起来吃饭，你罕见的双手搂着他的腰，言语清晰的说，我要先走一步了。哥哥说，爸你别走，你哪儿都别去。你说，这次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思维混乱一年多，你竟然只说了这么一段清晰的话。

爸，如今谁来应我的一声声喊。
爸，你记得在病房我们逗你故意叫你，让你皱着眉头答应着还说别叫了别烦我吗。
爸，你爱吃的新鲜百合还在，你喜欢的各种芒果都还没吃完。
爸，明晚就又该回去给你烧纸了，三七，你让我怎么去看空荡荡的院子、没有你的床、怎么叫都不应却永远笑眯眯看着我的照片？

爸，真想你啊。

你已经尽力了，最后的陪伴，深切感人！节哀顺变，保重自己吧！
父母去世的时候，一滴泪都没流。有人劝我，就是装样子也要嚎几声啊，可惜，我不会，连话都懒得说。
事过多天后，看到餐桌上无意间多放的一双碗筷，却突然间情感失控，泪飞如雨。
几年过去了，不经意间，就能听到他们还在对我说话。他们一直不曾真正离开自己的儿女。

沙发 2018-7-1 11:45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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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板凳 2018-7-2 11:24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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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那天的一切，就如刚刚发生。
2018年6月16日，清晨6:59分。
我终于失去了你。
父亲节的前一天，世上再无我的父亲。
端午节，父亲的葬礼。
从此，再不会有谁，对我如你般真心。

你硬是撑着，等到了两个孙辈高考结束。
你硬是撑着，把端午小假期留给子女和孙辈处理后事，不用误了孙辈们的正常上课和学习。
你提前备好了所有，包括遗照。
你把三十多年不曾住的老屋新换了密封性更好的塑钢门窗，你在厨房放进去了新买的洗衣机和冰箱，甚至你在客厅备好了让我们喝水的电热杯。
因为你知道，迟早有一天，我们必将来此小住，为你料理后事。
还有谁，能如你，尽全力为子女省心。
今晚，又该回去看你。
想起照片里你温暖含笑的眼神，在中午的办公室里，泪如雨下。
爸，我怎么就不能梦见你呢？

地板 2018-7-2 13:33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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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节哀。
天堂里没有病痛的折磨，对你父亲以及健在的家人都是一种安慰。
至少你曾经在父亲身边尽孝过。也算没有了遗憾。
我父亲去世时，我刚大学毕业不久，与父母相隔甚远，自己的一切还未稳定，正疲于奔命。
我是父亲从小最疼爱的女儿，每次打电话都哭的女儿。
当我看到父亲的遗容时，大脑还一片空白。没有悲伤，“父亲去世了”对我还仅仅只是一个陈述句，只是一个简单的事实。
只是在后来的每一个相似的场景中爆发：一篇有关父爱的文章，一张父亲抱着女儿的照片，过年的压岁钱，乐器店的二胡，南方夏天的竹床，都会让我泪流满面。甚至是看到父母打孩子，都能联想到父亲批评我时，舍不得打到我身上的竹棍。夜深人静之时，尤为难眠。

陪楼主一起缅怀深爱我们的父亲。愿我们传承他们的对子女的爱的教育，一直幸福下去。

5^# 2018-7-4 10:52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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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花开 发表于 2018-7-4 10:52
楼主节哀。
天堂里没有病痛的折磨，对你父亲以及健在的家人都是一种安慰。
至少你曾经在父亲身边尽孝过。 ...

感谢，这些天，都不敢打开手机里的那些视频和照片。。。

6^# 2018-7-6 16:52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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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nd 发表于 2018-7-2 11:24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每周，借着给爸爸做七，抱着他照片痛哭一场，而他，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我们，再也没有温度，再也一言不发。

7^# 2018-7-6 16:53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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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和淡远 发表于 2018-7-1 11:45
你已经尽力了，最后的陪伴，深切感人！节哀顺变，保重自己吧！
父母去世的时候，一滴泪都没流。有人劝我， ...

数不清的愧疚，说不完的懊悔。
总之，时光如果可以给我机会重来，我一定好好对他。

8^# 2018-7-6 16:53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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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

9^# 2018-7-16 20:55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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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的背影

10^# 2018-8-5 18:42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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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2018-9-9 10:46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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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哀顺变

12^# 2018-9-19 11:45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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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回看那时写下的文。
感谢楼上诸位的关切与回复。
有些遗憾，注定一辈子也无法弥补。
有些人有些事儿，总以为还有机会，其实，并不是。
多想，穿越时空，再去抱抱他，我确定会比之前更善待父亲。
可惜，再无机会。。。。。。

13^# 2018-12-19 14:06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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