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迂回的真相——吴非的面孔 文/尹朝阳
我的印象里,几乎所有人都承认洛阳是块宝地。因为龙门,因为种种似乎只是在神话般的历史里才有的神奇。但依我近年来无数次的往返经历,除了那些气息奄奄的古迹,真正的洛阳如同鲁迅笔下的西安:“连空气里都 嗅不到一丝大唐的气息。”遑论“神奇”。
吴非作品
吴非 作品 一个令人绝望的现实是,这个城市外表的平庸并没有因为它的辉煌的历史而阻挠人们赋予它更加平庸的联想。如同一个祖上曾经阔过的富家子弟,祖上的风光只是个联想,说白了与生者鸟不相连。或者还不如从未曾阔过。
几年前一次偶然的遭遇改变了我对这个城市的偏见。洛阳老城的一个普通的饭馆里,人声嘈杂,刺目的白色瓷砖杂以同样刺耳的鼎沸的回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环绕碰撞。我在吃饭之余扫了一眼周围的食客,整个房间里的人都长得堪称丑怪!这使我有惊出冷汗的冲动,那些脸虽然丑怪,但具有一种洋溢的热情和生动,这种形象同样可以在此地随时可见的高古雕刻上发现,如武士和天王。简单的说,我那天如同坐在一间满是武士俑的房间里吃饭,虽然乾坤朗朗,但此地辉煌的历史遗存在这个如白日梦般的发现里真切起来。我想那些伟大的历史其实仍然活了下来,至少,此地的这些生人面孔不像是凭空飞来。
在我认识的几乎所有河南的朋友里,差不多人人都会收藏几件古董,俨然标配。我想那是此地悠久绵长的历史予后人的一种恩赐和提醒。他带来的是一种只有在历史的浸泡里才有的质地和标准,一种来自时间的丰满感受。这几乎成为每个中原人的资本和财富。
我的朋友吴非既是在这个平庸又日常的城市里浸淫半生,从人到物,他笔下的形象逐渐从这平庸里凸显出来,而且渐渐有明艳之势。除了天赋,这或者得益于他对那些残存过往的注视吧! 所以吴非动手去画这些古物,有种顺理成章的自信和必然,毕竟,生活和工作中他需要朝夕相对。
以我胡乱的猜测,想必吴非对这些形象的反复描绘是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情。至少,从他的描绘里,我看到了洛阳这个似乎只在传说里存在的城市有了一种在现实中复活的可能。魅力满满。说开去,人是重要的,文明上身才称得上传承。
这些在中原司空见惯的古物形象在老吴笔下都有些狰狞的意思,我想他试图赋予这些古代形象一个现在人的灵魂。在技术层面,他的画面越来越单纯,这些已历千年的古物被吴非排列成道具,一如他对达·芬奇草图的喜爱,我想他在努力打破那个他已经顺风顺水使用了几十年的习惯和手法。这些作品里最打动我的还是每个人物的表情,每张脸几乎都可以在现实中找到对应,他们或狂喜或安静的表情背后每每有种说不出的苍凉和愤怒后的苦涩。如果你仔细看过今天我们同胞的相貌和表情,你会惊讶于吴非在无意间触碰的这个真相。
吴非的另一部份重要的作品是早期那些散淡沉默的高士形象,几乎不需要求证,我认为那是吴非经年累月笔墨再造的心灵实体。我想象那高士每天吟风弄月、傲啸山林,他活在吴非着意经营的那个世界里,和大部分传统路子的人物绘画不同的是,这散淡如仙的高士,流连山水之间依旧愁绪不断,我只能认为那是绘者无意间的笔端流露。也正是这潇洒背后的不快乐,使我把吴非的这些貌似传统的人物画,从规定动作般的陈旧传统里隔离出来。创作上,任何艺术只有作者无意间流露出的真性情才叫性情,吴非的那个形象生动苦涩,想必,老吴在洛阳大半生的滋味却撂进这个看上去并不快乐的人物里。与古人那些仙风道骨或面目模糊不同,吴非刻画的这个孤独的形象具足当下的情境,这种情绪所携带的孤独苦涩于时下绝不多余。
这些人物无意间流露的表情,使我相信吴非没有想象中的超然,现阶段任何对现实的回避都能找出一万种理由说服自己,但只有准确折射出这个时代的灵魂现状的作品才有价值。在这个层面任何哪怕一点点的揭示都值得称道。而这也是吴非在无意间做到的,因其无意更显可贵。
一个好的艺术家应该是那个时代最敏感的几根神经,吴非用这些一向描画才子佳人的墨和纸,为我们迂回的勾勒了这个时代众生独有的苍凉,这也使他的这些作品开始挣脱了水墨画所一贯示人的阳春白雪般的出世形象,具有一种聚焦于真相的力量!
作者简介
尹朝阳 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著名当代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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