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天空--老卫

  老卫是三奶（村里这样叫的）的二儿子，论辈分我叫他老卫叔。从我记得事情起，老卫叔就是村里有名的憨子，那时候我小，只知道村里人都叫他憨子老卫。其实老卫叔并不是百分百的憨子，也有人说是他太精了，精过了头，所以就是憨子了。他知道吃喝拉撒睡，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知道干什么活累干什么活不累，所以在我的印象里，老卫叔只是反映迟钝罢了。不知道什么原因，老卫叔特别喜欢抽烟，我们小时候很调皮，曾经把一支卷烟里藏一个麦子炮（上世纪放的鞭炮拆成的一个一个的小爆竹），然后把烟给他，让他抽，看小鞭炮被他抽的爆炸，看他被吓一跳后做怒要捉我们，我们作鸟兽散；曾经和他玩捉迷藏，蒙上他的眼睛，我们小伙伴们在他周围乱跑，看他踉踉跄跄捉不到我们到处乱摸的样子；曾经让他假扮坏地主我们小伙伴们批斗他，看他一副蔫蔫的样子；也曾经是我们偷了谁家的果子，让他替我们背锅。。。。。。

  老卫叔上面有一个哥哥，在上世纪70年代初就得胃病死了；三爷啥时候死的，我也不记得了，反正我记得事起，老卫叔的吃住都是三奶照顾的。老卫叔和三奶居住在一个祖传老屋内，老屋子是一个大的上房，土墙的瓦房，中间隔开成两间房子，三奶在左边的隔间中住，老卫叔就在隔间外面居住，那是的老屋门窗极小，况且房子是背南朝北，老屋整年不见阳光，进了房就是一股掺杂着霉味的呛人味道，反正我们都不愿意进去，觉得屋里阴森森的，觉得挺害怕。老卫叔和三奶就住在那里，怎么做饭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屋里黑乎乎的，和每天吃的馍馍的颜色差不多。老屋的旁边有一个小门，是通向后院的后门，后院里有一口井，是我们几家公用的水井，后院还有一个窑洞，是斜着向下挖的，那个窑洞里冬暖夏凉，夏天天气热的时候，我们经常进去乘凉，虽然进窑洞时感觉挺害怕的，但是进去后确实很凉快。夏天，那个窑洞就是老卫叔的房间了，里面也没有灯（那时候我们都是用煤油灯，还没有电灯），窑洞也没有门，老卫叔就晚上住在那里面，地上铺上稻草，再铺上一个凉席，就那么睡。那个后院很荒凉，是我们几家的共用的后院，挨着院子种着几棵树，背靠着一个高高的崖头，我每次去打水不知道什么原因心里都很害怕，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会突然钻出来似的，但老卫叔晚上住在那个向下的窑洞里，也不知道害怕不害怕。日子就那么平淡的过着。。。。。。

  三奶老了，终于有一天三奶也死了。别的不记得了，只记得三奶的棺材被放进挖好的墓坑后，周围的人开始用铁锨向墓坑里填土时，谁也没有里料到，老卫叔突然纵身跳进了墓穴里，在墓坑里，他仰着脸双手作揖哀求众人：“我要俺娘，把我一起埋了吧！”，下去人拉他上来，可是他死活不上来，不停的作揖哀求：“我要俺娘，把我一起埋了吧!”。反反复复拉上来几次都又跳下去，最后几个人将他拉上来摁住，强行将墓坑填上后，老卫叔表情麻木的盯着那隆起的坟头久久不肯离去，浑浊的眼睛充盈着闪闪泪光，仿佛他也知道这一次和老娘就天人两隔了。

  老卫叔还有一个弟弟，三奶死了后，老卫叔就由他的弟弟照顾。老卫叔白天帮弟弟干农活，晚上住在自己的老屋内。那时候刚刚开始土地承包，老卫叔的土地就由其弟弟和弟媳管理，他只是一日三餐能吃饱即可。有时候谁家有盖房等相对大点工程，都会叫老卫叔去帮忙，而老卫叔由于喜欢吸烟，故而只要有烟抽，他都会去帮工，从不讲回报，有时候帮工太累了，他就挠挠头皮傻傻的仰着脸嘿嘿笑着说：“再给点烟抽，要不我不干了，老死累慌（太累）”。有谁家有红白事（喜事和丧事），大家都乐的叫老卫叔去帮忙，一则他不挑剔，叫干啥干啥，二则只要给他烟抽，能吃上肉块子，他就非常高兴了。

  三奶死后，老卫叔就由他弟弟和弟媳妇照顾了，但是在上世纪90年代一次给人家盖房时老卫叔的弟弟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后脑勺着地脑内出血，由于医院一定要先要交钱才能治病，故而由于没有及时凑足钱交住院费，也不治身亡。老卫叔的弟弟死后，终于老卫叔迎来了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老卫叔白天就在村里到处游荡，这家整块馍，那家喝口汤，或者给人家干点活，在人家吃点饭。老屋也风吹日晒没人养护，有的地方都漏水了，他就这样东一口西一口这家给件旧衣服，那家给件旧衣服的过着，晚上回老屋住。。。。。。

  2019年农历春节假期，我回老家，又见到了老卫叔，他已经60多岁了，已经不认得我了，但是仍然嗜好抽烟，我告诉他我是谁，他瞪大了浑浊的眼睛，“喔喔的答应着”，手里拿着我给的香烟（我不抽烟，积攒的几盒不论高级的还是一般的都给了他），慌忙的塞进口袋中，激动地不知所措的搓着手，不停的傻笑着。村里给他作为五保户待遇，馒头等日用品自己需要的话自己去村里的商店去取，年终村里统一为他付钱，每年还给发钱买米面衣服等。只是老卫叔仍然住在自己的老屋内，还需要自己熬饭，虽然他不知道是否是熬熟了，就这样半生不熟地生活着。

  2021年春节前夕，老卫叔死了，死在了他那破的不能再破的祖屋内，死的时候骨瘦如柴，身轻如燕。他死的那天晚上，天特别的冷，就是整个冬天中最冷的日子，可以说是滴水成冰，数九寒天，是第二天早上发现的。发现的时候，老卫叔已经成了硬邦邦的冰冷的一具尸体了，旁边的地上放着一碗已经冻成冰坨子的面条（头天晚上家人给他送的饭，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吃）。我爹我叔等张罗着办理了老卫叔的后事，将他葬在了三爷三奶的坟头脚下，大家都说“死了就不用受罪了！死了不遭罪”。从此，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在一片贫瘠的梯田里，老卫叔就躺在了一个孤独的坟头里，头枕着不远处他父亲和母亲的脚，永远地睡着了，睡在了甜蜜的梦里，睡在了那幸福的天堂里。

写于2021年3月2日

感人的故事，“憨”有憨的善良。  愿老卫一路走好！

沙发 2021-3-2 14:07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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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2021-3-2 15:04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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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2021-3-2 15:05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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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不错，憨厚二字值千金。

5^# 2021-3-2 15:21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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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的鼓励。

6^# 2021-3-2 15:42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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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一个蒸蒸日上日新月异眼花缭乱山村却日渐寂寥的时代下，聊以静思。

7^# 2021-3-2 15:45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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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一生

8^# 2021-3-2 16:03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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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普通人的真实写照，好文！

9^# 2021-3-2 17:13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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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章。

10^# 2021-3-2 17:42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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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感人的故事。

11^# 2021-3-2 17:44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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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腐乃万恶之源 发表于 2021-3-2 16:59
好文！

卫叔的弟弟死的太早、太年轻了，没钱把命送了！

90年代的医院制度

12^# 2021-3-2 17:51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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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语 发表于 2021-3-2 17:44
真实感人的故事。

谢谢鼓励。

13^# 2021-3-2 17:52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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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旅游年票 发表于 2021-3-2 17:42
好文章。

有感而发，谢谢。

14^# 2021-3-2 17:52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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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驶老大 发表于 2021-3-2 17:13
一个普通人的真实写照，好文！

就像楼上的回复：草民一生。唯留真实而已。

15^# 2021-3-2 17:53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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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inmaker 发表于 2021-3-2 16:03
草民一生

唯留真实而已。

16^# 2021-3-2 17:54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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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涧伊 发表于 2021-3-2 15:21
写得不错，憨厚二字值千金。

有感而发，个中滋味，无以言表。

17^# 2021-3-2 17:55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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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漫步W 发表于 2021-3-2 1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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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2021-3-2 17:58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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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力2019 发表于 2021-3-2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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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2021-3-2 17:58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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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力2019 发表于 2021-3-2 14:07
感人的故事，“憨”有憨的善良。  愿老卫一路走好！

善良能留存记忆

20^# 2021-3-2 17:59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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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好文在论坛里难得一见，感动

21^# 2021-3-2 18:07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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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帮顶！

22^# 2021-3-2 18:28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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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嘆氣一聲。

23^# 2021-3-2 18:38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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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章。

24^# 2021-3-2 20:26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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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2021-3-2 22:00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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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人和事，这就是村子里的生活和乡情！

26^# 2021-3-3 08:43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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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章，引人深思！

27^# 2021-3-3 09:08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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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老卫一路走好

28^# 2021-3-3 18:19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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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关雎鸠 发表于 2021-3-2 18:07
这样的好文在论坛里难得一见，感动

29^# 2021-3-4 08:53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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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KJ 发表于 2021-3-2 22:00

30^# 2021-3-4 08:54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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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榕是个小太阳 发表于 2021-3-3 18:19
愿老卫一路走好

31^# 2021-3-4 08:54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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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每个村子都有树先生和老卫这样的人。他们就这样平凡的活着，悄悄的来，悄悄的走。

32^# 2021-3-4 09:07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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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2021-6-21 09:25 评论(0) 收起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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