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水村纪事》系列之二十:队长说了算

2020-4-27 14:40| 发布者: 孤风| 查看: 3311| 评论: 0|原作者: 奇石顽童


       那天中午,我三哥从洛河滩回家喝罢汤,把饭碗往灶火(厨房)的案板上一撂,转身就出门上街了。

       第六生产队队长高有福、绰号“白眼”家和我家一样,都住在村子的北街。他家住在靠北街中间的位置,大门座北朝南,门口有棵粗壮的柿子树,据说已有近百多年的树龄,一个成年人敞怀展开胳膊,才能勉勉强强搂住树围。柿子树结的柿果有很多品种,这棵树结的叫“牛心”柿子。所谓牛心柿子,就是结的柿果有拳头大小,形状犹如黄牛心脏般的外貌。这棵柿树枝条虽然看上去有些老态龙钟了,可是每年冬去春来,依然枝繁叶茂、欣欣向荣。特别是到了秋未,脆黄的“牛心”柿子挂满了枝头,压弯了枝条,收获的柿果能装满满一架子车。

       摘下的柿子在屋里摆放起来,放到春节前,柿子就渐渐的变成了红通通的软柿子;拿一个托在手掌心,柿子疙瘩朝上,轻轻一捏一提,柿疙瘩便掉了,然后双唇贴住柿疙瘩的位置吸溜一口,哎哟,像喝到蜜了,汁液与软和和的柿肉充盈在舌腔里,那甜劲忽悠一下子就窜到了心坎上了,那舒坦的感觉无法描述……春节前拉到县城旁的义络煤矿矿工生活区,个大汁甜,招人眼帘,一忽儿功夫就卖光了,拿换得的钱再去办年货,买几挂鞭炮呀,割几斤肉呀……一趟就能把家里过年需要的东西办齐妥了。

       也不是谁家门口都有柿子树。长在野地里或所属集体院落里的柿树分别属于各个生产队所有,像高有福这样家门口正好长有柿树的,偌大个村子也不过十几家。另外,高有福家门口这棵柿树基本上天天都在为生产队做着“奉献”,你瞧那根大枝干上挂了口用钢铁铸成的大钟,高有福每天就是站在这柿树下的一块专门用砖头支起来坐人的大青石板上,仰面敲钟,呼唤着社员们上工。虽然原来专用的钟锤已不知哪年月被哪个孬娃子偷去卖给货郎换了糖吃,高有福就随意顺手拿着镢头镰刀钢筋棍,或者捡个石块瓦块半截砖,挥臂朝那大钟外壁上一敲,“当!当!当……”的洪亮声音就向四方震荡颤波而去。

       社员们听到声音赶忙放下手中的伙计,就是在茅厕里屙屎撒尿的也不敢怠慢,赶紧掂裤子起身,拴紧裤带,向钟声响起的地方聚拢,尊听高有福指派。去晚了人散了,安排不上干农活,挣不上工分不说,回头还得挨队长一顿日瓜怼戗,可划不来。待社员们到齐之后,围拢着他站了一圈,仰视着他,他仍站在那块大青石板上,眨着白眼给大伙分派农活,吴公良你几个去北地浇地,张来兴你几个去坡上犁地,李大苗你几个去场上晒棉花,高得朝你几个去南地垒田埂……有条不紊,面面俱到,人人都有活干。

       再说高有福敲钟经常踩在脚下的那块青石板,是当年他爹给家里盖房垫院子,从村边始建于明朝、后来倒塌的寨墙那儿取土往家里运时,有次一镢头刨下去,只听“当”的一声,震的手掌发麻,镢头也立马被磕掉了一个豁子。啥东西?找来农具再往下挖,竟然是一块半人高的大青石碑,一面还刻有曲溜拐弯的文字,都看不出个所以然,当然也就没有仔细看,就找人帮忙拉回去了,背面朝上,有字的那面朝下,用砖头支在门口大柿树下,夏天的时候,端饭蹲在上面吃饭,树荫罩着,凉快好下饭。一眨几十年过去了,高有福他爹早已去世,也再没人留心过青石碑,任由高有福站在青石板上吃饭、敲钟、派活。后来到了八十年代,这块青石板在一个大雨瓢泼的黑夜里竟不翼而飞。后面的《咸水村纪事》里还会讲到因这块大青石碑而发生的故事……

       话说三哥急急来到高有福家门口,伸手就推开了虚掩的大门,踏门而入,却冷不丁迎头碰见高队长也从大门过道里快步往外走,俩人差点撞个满怀。高有福有点气恼,眨巴眨巴眼,那只失明的白眼也跟着眨巴。至于高有福的左眼如何只有眼白没了眼珠,已在《咸水村纪事》系列之六“‘渔民’的恋情”里叙述过了。高有福怼戗三哥说:“你是慌啥哩慌?也不拍拍门,给我撞翻了咋弄!”“叔,都怪俺,叔,怪俺。”三哥赶紧解释说,“俺有急事想给你说说,走路急了,没想到……。”高有福不屑地说:“你会有球球啥急事呀,是身子歇过来了?想参加生产队劳动?”三哥说:“有别的事,大事!”高有福疑惑地看看三哥,又眨巴眨巴眼,那只白眼又跟着眨巴。他说:“大事?走,去门外去说。”

       三哥赶紧闪开身,踮起脚尖贴墙侧身而立,小心地让队长先过去。高有福走出门,在青石板上蹲稳当了,瞅瞅三哥:“说吧,啥大事。”三哥嘴唇动动正想说,一看自己站立着,比“白眼”位置高了些,俯视着队长不合适,又赶紧蹲在他对面地上,仰望着高有福,开始滔滔不绝说了起来。大致意思是说,咱们生产队在洛河的堤外有几十亩沼泽地,平时只是放些牛羊在哪儿吃草,那地就白白空闲浪费了。咱们生产队可以把那些地整出来,种上水稻,收获之后,不仅可以改写全村生产队和大队没有种植水稻的历史,而且粮食收获自然也多了,社员们从此能吃饱饭了、能吃上大米干饭了!

       高有福早已听得不耐烦了,终于忍着听罢三哥的好一阵子啰唆,如释重负。他哂笑着说:“你这是半夜黑地做梦娶媳妇,净想不可能的好事。我给你说啊,这一点你说哩对,别说咱生产队了,就是全村,自古也没种过水稻。那臭水乱草的河滩地,除了长些杂草窝子、游些小虾米啥嘀,哪还能长出来庄稼?你真是吃错药吃出毛病了,没事瞎球琢磨个啥?回吧回吧,等你哩病歇好了,赶紧来队里干活。”几句话就将三哥的建议拒之在了千里之外。

       生产队的大事小体,当然是队长说了算。听了队长这一番话,好似迎面忽腾泼来一大盆冰水,浇冷了三哥热腾腾的心。

       三哥伤心的回了家,钻进光线黑暗的屋子里,又病恹恹的卧床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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