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语 发表于 2021-2-20 18:00

那渐行渐远的叫卖声


       跟媳妇一起逛超市,看中了一款面包,却怎么也找不到价格标签。扭脸发现有个服务员正倚着货架,一手拿着只电喇叭放到嘴边喃喃自语着什么。走到她面前向她询问,她却不搭理,仍对着喇叭在轻声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服务员才把电喇叭从嘴边拿开,打开了开关,从里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卖声:“面包10元3个、蛋糕6元一斤,快来抢购呀!”我这才知道她刚才正在给电喇叭录音。没想到现在电喇叭已经如此高级,放到嘴边轻声说话就可以录音,然后将声音放大播出来。      电喇叭的出现,解放了不少生意人的嗓子。他们再也不用扯着喉咙喊了。就算是刚开始做生意的新人,也不用怕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叫卖不好意思了,完全可以事先录好音,实在不想自己说也没问题,现在有电脑语音。如果情况有变,甚至也可以现场重新录音(只需要对着喇叭小声说就行)。但是,这些电喇叭的声音毕竟不是人声,而是变了味的人声、没有任何变化的人声,听起来很聒噪,时间长了会很反感。记得我少年和青年时代,根本没有这些东西。走街串巷做生意的,全凭着自己的一张嘴来招揽生意。   “凉粉咦——凉粉——录(绿)豆凉粉——”每当这个独特的声音响起,我就知道,那个卖凉粉的老汉又来了。老汉是谷水街人,每天都要骑着一辆三轮车来我们街坊卖凉粉。他家的凉粉是绿豆凉粉,质优价廉,很受欢迎。炎热的夏天,能吃上一碗拌凉粉,那真是惬意的很。向爸妈要上几毛钱,欢欢喜喜的跑到老汉的车前。我分不清老汉有多大年纪,总觉得应该算是老头了,因为他眉毛都白了。他是光头,却总爱戴着一顶鸭舌帽,就算是夏天也不例外。老汉精神状态很好,手脚很麻利。问清要多少,手起刀落(说是刀,其实不过是一块镶了木把的铁片)就割下来一块,丢进秤盘里,那块绿莹莹的凉粉在秤盘里仍意犹未尽地颤悠悠地晃动着身躯。紧接着,他左手拎起秤杆,右手把秤砣往刻度上一捋,随即撒手,眼见着秤杆高高翘起,秤盘里的凉粉即将滑脱,他又敏捷的捏住秤杆,高声叫道:“斤半高高的!”   90年代末的一天,我和媳妇坐公交车去老城,在车上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仔细一看,不由地用胳膊肘碰了碰老婆轻声说:“这不是那个卖凉粉的老头吗?”老婆说:“还真是他,这么多年都没见他了,但好像没有变样呀。”老汉周围的人似乎也都认识他,询问他这些年怎么不卖凉粉了。老汉答说:“老伴身体不好,要有人照顾”。我这才注意到,老汉身旁,还坐着一个很胖很胖的老太婆,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只手牢牢地攥着老汉的手。车到中心医院,老汉搀扶着老太艰难地向车门挪去,从老太蜷曲变形的腿来看,病应该是在腿上。到了门口,老太的腿根本就无法支撑她庞大的身躯,我起身想帮忙,可是地方狭小又无从下手。老汉说了声“谢谢,不用,习惯了。”他气喘吁吁地几乎是将老太半抱半背拖下车的。车门“嘭”的一声关上,老两口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我的眼前。自此那“凉粉咦——凉粉——录(绿)豆凉粉——”的叫卖声成了绝唱,我嘴馋的时候,只好到家附近的菜市场买上一块了。   “豆腐——南(嫩)豆腐——”。叫卖的是个南方姑娘,每天拉着架子车到街坊里卖豆腐。她口音是南方人,但身板脸蛋绝对不像南方人。高大粗壮的身躯上长着一张紫红、布满疙瘩的脸膛,从背影看,倒像是个壮汉。她的到来,正是改革开放初期。现在想起来,真的很佩服这些南方人,人家之所以先富起来,不仅靠活络的脑瓜,更靠胆量和勤劳。千里迢迢离开家人,离开老婆(老公)孩子热炕头来到完全陌生的地方创业,是很多北方人难以做到的。在这个叫卖声出来前,我这个北方人还真不知道豆腐还有嫩的,还可以用石膏来点卤。因为嫩豆腐没有了老豆腐的苦涩味,也因为是以前从没有吃过的味道,所以,她的嫩豆腐很畅销。可能在她的带动下,街坊里有陆续多了一两个来卖南豆腐的南方人。记得有一次,我同学的母亲与这个姑娘发生了争执,最后吵了起来。同学闻声奔下楼,也加入了争吵。我这个同学个子很高,但像麻杆一样瘦,却喜欢穿肥大的裤子。有时候风大,他的裤子被风吹得像两杆大旗迎风飘扬,因此得了个绰号叫“大旗”。他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主儿,见姑娘是南方人,且只身在外,无权无势,就一边跟她吵,一边趁她不注意,伸手去抓架子车上的豆腐。这些嫩豆腐本来就不经碰,经他这一抓瞬间就变得稀烂。等姑娘看到同学的小动作为时已晚,整车豆腐几乎都碎烂无法再卖了。姑娘紫红的面庞更红了,她的话本来就难懂,气急之下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了。其实以她的身板,以及经过长期劳动锻炼出来的力气,估计要打起架来我同学肯定不是个儿。但她没有动手,也不再争吵,拉起车流着泪默默地走了。我不知道这次她的损失有多大,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再来我们街坊。现在,城市里再也没有流动的豆腐摊位了,菜市场里每个豆腐坊几乎都有南(嫩)豆腐和老豆腐同时卖,我家也经常把老豆腐、嫩豆腐、不老不嫩豆腐换着花样买。      “冰糕,三分五分,豆沙冰糕,白糖(半拉)冰糕”。经常到我们这里来卖冰糕的是两个老太太,其中一个黑瘦,一个白胖,黑瘦的是个上海人,应该是50年代中期为支援洛阳建设而从上海内迁到洛阳的。她的上海口音把“白糖冰糕”念成了“半拉冰糕”,常有大人和孩子故意打趣,到她跟前要买半拉冰糕。那时候走街串巷卖冰糕的,是用一种木制的白色手推车。与其说是手推车,不如说是一个装了轮子的箱子。掀开箱子盖,里面是一层厚厚的棉被,揭开棉被,里面是一个个排列整齐、上下一般粗的保温桶。拔掉保温桶上用棉纱包裹的软木塞子,才能看到那诱人的冰糕在散发着阵阵冷气和甜香。每买一次冰糕,这掀盖子、揭棉被、拔塞子、拿冰糕的过程,似乎也给这简单的过程增添了仪式感。直到上中学学物理,才明白简简单单的一个冰糕箱,完美的阻断了热传递“传导、对流和辐射”的三个方式。91年的时候,跟班组几个同事偷跑着出去旅游,在南京看到卖冰糕的老太太,用的是同样的冰糕箱,但她们却不像我们这里一样吆喝,而是用一根竹棍不停的敲打冰糕箱,冰糕箱表面的白漆被敲掉一大片,且变得坑坑洼洼。随着年龄的增大,我夏天已经很少买冰糕吃了。现在的冰糕,除了最便宜的“白糖冰糕”卖5毛钱一根,其他的稍微好点的冰糕都要3元、5元了吧。      “焦花生,实在是焦,焦得跟那啥似的”。这个叫卖的是炒熟的花生。记得那是一个小伙子,有一段时间经常骑着一辆三轮车到厂里的各个街坊叫卖。他炒的花生非常的焦脆,且越嚼越香,因此很受欢迎。他的焦花生也是当时我在厂生产处帮忙时,同办公室高工老谭的最爱。焦花生被他称为“香香果”,经常在办公室里大嚼特嚼,整个办公室经常弥漫着一股花生味。在洛阳方言里,比喻某项事物好或坏到了极致,往往会用到“跟那啥似的”这个词儿。至于到底跟啥似的,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偏偏有好事的后生买他的花生的时候问他:“你说你的花生焦,焦得跟那啥似的,那到底焦得跟那啥似的呢?”小伙子头也不抬说:“就是跟那啥似的嘛!”后生不依不饶,继续追问:“跟啥似的?”小伙一时语塞:“就跟那啥似的,哎,你到底买不买?”我现在还喜欢吃焦花生,但一般很少去买了,而是抓把花生米放到干燥的碗里,在微波炉里转上两分钟,拿出来晾凉(热的不脆),就能享受到美味的“锋”记焦花生了。   “换纱窗、换滑轮,专修门窗拉不动!”窗外又传来电喇叭的吆喝声。原来的“人肉”吆喝不知什么时候也变成了电喇叭吆喝,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原来原汁原味的豫东口音,现在竟然变成了生硬的普通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叫卖是一种文化,传统相声里经常会有老北京叫卖的段子。但是,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以及科学技术的进步,许多以前很普通的东西现在也进了超市,进了网店。走街串巷的小贩越来越少,也越来越不屑于扯着嗓子自己吆喝了。





那时花开 发表于 2021-2-20 18:15

人物生动,活灵活现,拜读了:)

劳力2019 发表于 2021-2-20 18:21

真是不错的文章,有点儿鲁迅的味道,喜欢看原创:victory::victory::handshake

玉公子 发表于 2021-2-20 18:36

焦花生,老四焦,焦哩跟那啥是类!
这才是原版!

谈何索取 发表于 2021-2-20 18:42

焦花生那小伙,如今也栓住了。

陈清扬 发表于 2021-2-20 18:44

以前叫卖的小本生意人都算实在,坑人的很少,最近十几年小货车街头卖水果的最好的也是八两称,换窗纱换滑轮的连蒙带骗,收废品的多数斤秤误差一半!

白芍 发表于 2021-2-20 18:47

楼主还是没有听到这个卖凉粉的,跟唱歌一样………“凉粉凉粉一毛钱一斤、黄面一斤换二斤、红薯面斤对斤…这个在七十年代、拖厂家属院的都熟悉、”

洛阳愚叟 发表于 2021-2-20 18:55

有声音的文章。

洛阳文峰塔 发表于 2021-2-20 19:01

分享—下

兜兜熊 发表于 2021-2-20 19:22

磨剪子嘞,锵菜刀~

咖啡53667 发表于 2021-2-20 19:33

酒干倘卖无就是收酒瓶。现在听不到了。以前啤酒瓶可以说百分之九十都回收了,现在不见收酒瓶的了。其实当年收酒瓶比卖酒都赚钱。

二丑 发表于 2021-2-20 19:35

写的很好

洛阳人克二杆 发表于 2021-2-20 22:13

    割豆腐……嘞!包谷面换豆腐,红薯面杂粮面都要,斤兑斤,两兑两,多了不中,少了不换。

采菊东篱下 发表于 2021-2-20 22:24

谁还记得单身宿舍豫东那个女生的口音吗?
拆---杯子----(拆被子)
shei拆杯子---

白芍 发表于 2021-2-21 07:00

好想您 发表于 2021-2-20 22:29
几号?我去听一听

七十年代的事了

江南春 发表于 2021-2-21 12:04

电喇叭好,省得唾沫星子崩到凉粉上。

锄禾11 发表于 2021-2-21 12:17

磨剪子累戗菜刀

曾经的曾经 发表于 2021-2-21 13:27

:)

如风 发表于 2021-2-21 13:37

小时候老集北大街附近经常有个老汉挑着扁担卖生姜
卖~~~~老姜滴的来嘹~~~~~~嘹~~~~~嗷

还有卖酸浆的 一位中年妇女
一舀~~~~~嗷 酸浆~~~~昂

还有糖葫芦
新安县的小丸儿药
还有骑自行车喊冰糕 冰糕的我们在后面跟着喊吃完发烧的哈哈

如风 发表于 2021-2-21 13:41

雷人之雷 发表于 2021-2-21 12:12
老城有个卖茶叶蛋的楼主听过他吆喝木?现在还天天游街叫卖

王牌茶鸡蛋现在老王退二线了 儿子顶上了

朴实 发表于 2021-2-21 15:26

很好的文章,勾起了过去的回忆。打酱油,打醋!拆被子,拆被子!
新安县的小孩药,大人孩子都能喝,专治吃了饭肚胀,心瓷,冒肚,痢疾!

七八级九八五 发表于 2021-2-21 16:11

“换鸡蛋”——当年粮票换鸡蛋

洛阳愚叟 发表于 2021-2-21 19:24

早些时候市区马路上经常有人吆喝:卖槐豆……,清热去火治咳嗽,嗓子干、嗓子疼……,好像这两年也听不到了。:)

陈建西 发表于 2021-2-21 20:08

收”国库券"啦!

陈清扬 发表于 2021-2-21 21:17

雷人之雷 发表于 2021-2-21 12:12
老城有个卖茶叶蛋的楼主听过他吆喝木?现在还天天游街叫卖

老集附近卖茶鸡蛋经典叫法:“ 五..…香……angang…"并没有发出鸡蛋两个字

锋语 发表于 2021-2-22 14:23


本文在我的微信公众号“于无声处听风雨”中刊发。欢迎扫码关注公众号欣赏往期内容。

笑脸(陈) 发表于 2021-2-22 14:52

楼主"锋语“   是涧西的,十三号~~十五号街坊的;P

锋语 发表于 2021-2-22 14:59

笑脸(陈) 发表于 2021-2-22 14:52
楼主"锋语“   是涧西的,十三号~~十五号街坊的

说对了一半。:P

完颜洪烈 发表于 2021-2-22 15:02

锋兄文章让我想起许多往事,也勾起无限回忆。

平湖夜色 发表于 2021-2-22 15:16

找-----头发,换针--换糖,换那卡子--扣--针,欢喜桃,还有那碾拽糖,小孩吃了--不尿床。找---头发,换针-换糖....................................

洛阳旅游年票 发表于 2021-2-22 15:20

支持原创,很有味道。

开心小木( 发表于 2021-2-23 10:02

写得真是活灵活现,令人想到了遥远的从前。

-洛水- 发表于 2021-2-23 16:07

现在走街串巷卖东西的也都是喇叭了,很少有人再自己叫卖。

榕榕是个小太阳 发表于 2021-2-24 1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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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车青霉素 发表于 2021-2-24 18:20

玉公子 发表于 2021-2-20 18:36
焦花生,老四焦,焦哩跟那啥是类!
这才是原版!

涧西一带经常听到

刘草原 发表于 2021-3-2 17:28

颇具烟火味的生活

锋语 发表于 2021-3-2 17:34

雷人之雷 发表于 2021-2-21 12:12
老城有个卖茶叶蛋的楼主听过他吆喝木?现在还天天游街叫卖

昨天去有事那里看到了,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拉着一辆三轮车,喇叭里吆喝“五香——”后面是什么听不清,就听清楚“五香”俩字儿。

劳力2019 发表于 2021-3-2 18:42

卖酥糕、卖酥糕、拿着一块去美国,专门气气美国佬。

大绿豆、香又香、不信你奏来尝尝,大----绿----豆---!

白芍 发表于 2021-3-2 20:47

七八十年代一个老城的男子卖酸浆:舀浆哦——谁舀酸浆录豆浆、舀回去都管喝!

白芍 发表于 2021-3-2 20:47

白芍 发表于 2021-3-2 20:47
七八十年代一个老城的男子卖酸浆:舀浆哦——谁舀酸浆录豆浆、舀回去都管喝!

在拖厂家属院住的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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