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秋
又到了中秋时节。记忆里，故乡人把中秋节简简单单地叫作八月十五，称呼为中秋节的反而几乎没有。那时节，过八月十五，有月饼，有苹果，还有今天孩子们吃不到的枣糕......那是一种极其简朴的，却又是独特而浓烈的八月十五，令人回味无穷。 老家里有一棵枣树，长在院子正中间，它歪扭着树干，倔强地向天空舒展，像一位身体已经痀偻却神清气爽的老人。冬去春来，老枣树发出了新芽，我们的心里也随之滋生出了一丝甜蜜，那甜蜜又随着叶子一天天长大。满树的叶儿像一群调皮的小伙伴，风儿一来，它们就婆娑着阳光，迷离着我们的眼睛。玩得高兴了，它们还哗哗哗地发出了轻快的笑声，挑逗得我们直想爬上去与他们分享快乐。每到农历七月，第一批的红枣就熟透了。我爬上枣树，站在树杈上，手持长长的竹竿，括着那满树的红枣儿。也许是这些枣儿早就想跳下来与我们亲近了吧，它们争先恐后地跳到了房顶上，或者滴滴答答地唱着歌，顺着屋檐滚落下去，砸在了树下兄弟姐妹们的头上，或者直接蹦到了地上，翻着数不完的滚儿。第一批的枣子，孩子们是可以随意吃的，大家放开了吃，把甜蜜和清香塞满了肚皮。待到吃足了，就一起把剩余的枣子捡拾到篮子里，给街坊邻居们送去尝鲜。第二批的枣子会稍晚半月就熟了，我们会赶在八月十五之前把它们括下来。这批枣子是不能随意吃的，那是家里专门为做枣花馍和枣糕而留下的。记忆里，外婆做什么都是别出心裁的，譬如包扁食，她总会包鱼扁食给我们吃，封边的时候，她左一按，右一按，那扁食的边儿就像极了鱼鳞。待扁食煮熟后舀到碗里，我们总是先用筷子夹起一个看个半天，舍不得去吃。八月十五那天，外婆更是如此，她不仅要给我们蒸枣花馍，还要给月奶奶蒸一笼很大的枣糕去供飨。为了蒸枣糕，心疼孩子的外婆总是亲自去做。她一般上午发面，把昨天蒸馍剩余的面剂儿用水泡开，而后搲一碗面加入其中搅匀。搅匀后放一会，待面开了，根据蒸馍的多少再添多少的面。而后再放到下午，待面开了，就开始揉面。揉面可是个费工夫的过程，外婆是小脚，颠着小脚使劲地揉啊揉啊，揉得银发乱了，揉得额头出汗了，揉得腰也弯了......待到面揉好后，外婆就把面团在案板上摊开，里面撒入一些红枣儿，而后再把面揉成团儿，揉着揉着就揉成了一座上小下大的“小山”。待到面团成型后，外婆又开始在面团上或用手捏、或用筷子夹做造型，不一会，一朵朵的花儿就在面团山上盛开了，花儿的中间有一个大而亮红枣，似那最惹人的花蕊。到了八月十五的晚上，当月奶奶笑盈盈地坐落在树梢上的时候，外婆就招呼着父母亲开始给月奶奶供飨。父亲把桌子摆在院落里，母亲把枣糕搬到了桌子上，外婆则把搁着月饼和苹果的盘子摆到桌子上。一切都摆好的时候，外婆先小心地点上三柱香，再烧些纸银子儿，然后她喊我们兄弟姐妹一起给月奶奶磕头。磕头的时候，我窥见了月奶奶的爱意：她向世间倾下了她所有的清辉，那清辉落在了外婆的笑容里，那清辉抚在弟弟妹妹们的脸颊上，那清辉把整个庭院都笼罩在脉脉的温情里。供飨完毕后，外婆拿起刀把一块月饼切四个小牙儿，分给我们兄弟姐妹一人一小牙儿。那时候的月饼种类似乎只有那么一种，馅里有核桃仁，有冰糖，有一根根的青红丝，等等。咬一口月饼入口，核桃仁是香的，冰糖是甜的，最有意思的是那青红丝的味道，硬硬的青红丝里，甜里泛着酸，酸里又藏着咸，惹得让你心里生出很多很多的奇妙联想......月饼吃腻歪了，就会吃一口苹果来利利口。那时候的苹果也没见过有几个是红的，因为买不起，我们吃的都是长相不太好的青苹果。一年里几乎吃不到苹果，所以，我们一口苹果下去，满嘴的酸甜，再嚼动几下，那甜汁从喉咙就入了胸腔，有一种酸甜淋漓的感觉。到了最后，外婆从灶火里拿出一把刀，来到给月奶奶供飨枣糕的桌前。她一刀下去，使劲按到底，从一头剌到另一头，而后调个九十度的方向，把枣糕再次剌开。最后，再把四块大的枣糕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月光里的枣糕块，显得神秘而诱人，这可是月奶奶吃过的东西呵。待到外婆把刀拿开，我们兄弟姐妹都飞快地抢一块枣糕，急不可耐地啃一口到嘴里。先是软绵绵的馍块鼓胀了口腔，嚼动几下，麦香沁入舌尖，紧接着又沁到心脾里去了，有一种悠远恬淡的感觉。嚼着嚼着，忽然嚼到了一块硬物，哦，那便是我们期待已久的枣儿了。用牙齿嚼一下，浓烈的甘甜便溢出一片，有一种甜醉了的感觉直彻心底，继而弥漫了全身……这便是故乡的八月十五，老月饼藏着奇妙，青苹果酸甜淋漓，更有那忘不掉的枣糕甜醉了心身……前几天，我回到了故乡。月奶奶，升起来了，又坐落在了故乡树梢上头。笑盈盈地，她又把清辉撒向了人间，温润着故乡的亲人们。当母亲又把枣糕递给我的时候，我颇恍然。母亲对我说，现在村子里的人家大都不再做枣糕了。她还笑着说，家家都是月饼大谷堆，苹果吃不完，也再不用把一块月饼分四牙儿去吃了。是啊，和过去相比，时代确实发展了。可是，在这个八月十五里我却是那么地怀念以前那个简朴的，甜蜜的，温情又浓烈得化不开的八月十五！7年阴阳相隔，天堂里的外婆给谁做着枣糕？ 绘图：杨光
嚼上一口枣糕，我又想起了我的外婆。天堂里，她给谁做着枣糕呢？揉得银发又乱了，揉得额头又出汗了，揉得腰也更弯了……今天，揉得她外孙的心儿也碎了......
浓浓的中秋，有家乡的味道。 好帖子。我老家平时不做枣糕，因为枣糕和遭糕是谐音，偶尔尝鲜还是有的，但极少。 细腻的文笔、淡淡的乡愁、浓烈的亲情！好文啊！ 割不断的是亲情，点赞楼主美文，祝安好！ 满满的中秋情，浓浓的枣发糕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吃月饼看嫦娥，心里想的非常美 劳力2019 发表于 2025-10-10 20:09
好帖子。我老家平时不做枣糕，因为枣糕和遭糕是谐音，偶尔尝鲜还是有的，但极少。 ...
洛阳人不说糟糕，太书面，一般用：去球、去侃、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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